傳承
小時候,我最愿意別人問我爸爸媽媽的職業,因為我會很自豪的告訴他們,“我的爺爺是老師,我的爸爸也是老師。”每每,爺爺會樂呵呵地調教我說:“你應該再說一句,‘我爺爺的爺爺是老師,我爺爺的爸爸也是老師。’”誠然,對于大多數人來說,教書只是一種職業,而對于我家來說,它更是一種傳承。
記得我剛上小學時,由于弟妹尚小,爸媽無暇照顧我,便把我送到爺爺家,并在爺爺任教的第四小學上學。那時的第四小學還在安美媽祖廟,學校操場兩邊,一邊是教室,一邊是教職工宿舍,我們便住在其中的半間教室。三十平方的房子雖小,卻不甚熱鬧,一放學就有哥哥姐姐來我家串門,向爺爺請教功課。或是留在我家吃飯。那時教師的工資很低,我們家也只是勉強能維持生計。有一次,我忍不住問爺爺:“為什么哥哥姐姐不回家?”爺爺說:“他們家在農村,離學校比較遠,而且很窮,讀書是他們唯一的出路,我們能幫就幫。”除了幫學生們免費補課外,爺爺還時常自掏腰包給學生們買文具,而他自己平時卻是買本書都舍不得。爺爺說,每當看到學生滿足的笑臉,便是他最幸福的時刻。
上初中后,我搬回爸媽家住,就讀于爸爸所任教的鳳山中學。爸爸每天都早出晚歸,后來我才知道他從教三十年,每天都是第一個到學校,最后一個離開學校的,學校早已成為他的第二個家。我問爸爸為什么從不睡懶覺?他說,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孩子們朝氣蓬勃的身影。我以為他也能和爺爺一樣能一直好好守護著他的“家”,可是就在我剛參加工作那年,他患上了帕金森綜合癥,行動變得不利索,記憶力也日漸下降。學校便只安排他做些輕松的雜事,可他依然每天早早哼著歌兒出門,晩上唱著小曲回家。有一天到晚飯時分還不見爸爸回家,媽媽便差我去尋,結果在學校的保衛室找到了他。我問:“爸爸,你怎么不回家?”爸爸說:“我忘記回家的路該往左邊還是右邊了。”回到家后,媽媽傷心地說:“你看你爸,忘記回家的路也不會忘了去學校的路。”從那以后,學校領導便讓爸爸安心在家養病,可他還是每天早早在家門口徘徊,時不時地向學校的方向張望,媽媽為了防止爸爸獨自出門便給房門上了鎖。初三報志愿,爺爺建議我報考師范學校。于是我便報考了陸安師范學校,畢業后順利成為了一名初中教師。剛開始,我像無頭蒼蠅一樣完全沒有方向,既不知道怎樣授課,也不知道怎樣與學生相處。尤其是長得比較高大又不愛讀書的男孩子,他們根本不把我這個“小不點”放在眼里。上課調皮搗蛋,作業應付了事,讓我煩惱不已。爺爺告訴我:“不要只把他們當學生看,而是要把他們當成你的朋友,這樣才能拉進你們之間的距離。”于是我試著改變與他們的相處方式,上課前給他們講一些勵志小故事,下課后與他們聊聊家常八卦。無論是在學習上還是生活上,都盡我所能地去幫助他們。一開始他們并不“領情”,久而久之,我竟成了他們的“知心姐姐”。“愛心、耐心、細心”是我能給予他們的,而“童心、真心、誠心”何曾不是他們回饋給我最好的禮物?“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。”作為老師,不但要教給學生知識,更重要的是要教會他們高效學習的方法和為人處世的道理,讓他們既能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,也能在充滿愛的溫室里成長。我也終于體會到爺爺所說的,教師就像是天上的北極星,看起來雖然小,卻能給人指引方向。
不知不覺,黑板粉筆陪綁我走過了十五年。我的爺爺老了,我的爸爸走了,“我爺爺的爺爺是老師,我爺爺的爸爸也是老師。”爺爺調教我的話卻時常在我耳邊響起。
“小花,小花,快看,”大女兒的聲音打斷了我的遐想。我循聲望去,見大女兒指著公園旗壇上飄揚的五星紅旗,興奮地對小女兒說:“小花你看,這面紅色的,有五顆星星的旗子叫五星紅旗,這是我們的國旗哦。老師說紅旗是用革命烈士的鮮血染成的……”小家伙儼然一副小老師的樣子,講得繪聲繪色,頭頭是道,妹妹小花張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著姐姐。
誰說教書只是一種養家糊口的職業?它就不能是一種傳承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