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住一米陽光
文/ 施玉玲
01
下課鈴一響,二年級的小糯米就快步走出教室,去雜物間取拖把和桶,興許走得急,拖把太重,或者是因為我就站在他面前,想好好表現,他三步并作兩步走,在走上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,摔倒了。
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:“老師,你不扶我起來嗎?”
“你自己能站起來的。” 我對他的撒嬌已經免疫。
“老師,你猜我最喜歡我們學校的哪個老師?”
“招招老師?”
“不對,我最喜歡你呀。”
猝不及防,虎軀一震,老臉一紅:“你喜歡我什么?”
“你很像我媽媽,你的腳小小的,像我媽媽的腳,還有嘴巴也像……”
走進辦公室,看著鏡中的人,確認不是中年婦女的臉。
“你還喜歡我什么?”
“你會陪我下棋,和我聊天,還會陪我玩。”
小糯米之所以被我叫做小糯米,就因為他全身圓圓的,肉肉的,捏一下臉頰,軟而有彈性。
他喜歡黏著我,像糯米團子似的,放學后做完值日也要等我下班,手牽手走回家。
有時問我一些超越他年齡的問題,譬如,人是從哪來的?也問一些腦筋急轉彎,什么瓜不能吃,為什么長頸鹿的脖子那么長......
一到下課,他就幫我拿教具回辦公室,上勞動課拖地、除草,都能做得有模有樣。
他,像極了從前的我。
我們之間,隔了一個童年和一個叫陸桂菁的女老師。
02
很久以前,我也天天往辦公室跑,交作業本,打小報告,并以此為傲。
左邊的墻壁,該是有一面鏡子的,上面放著梳子。
我站在小凳子上,陸桂菁老師拿了小梳子幫我扎頭發。
那一年,我上學前班。
大概所有小孩子都是很黏人的。
那時候,天天纏著她,讓她教我寫字,給我講故事,像她的影子。
考了很多次一百分給她看,她總會對我笑,或者,摸摸我的頭。這已是一個孩子全部的念想。
也許,是她對我太好了。連她女兒都開始忌妒,想方設法欺負我。
“老師,麗娜拿我的筆”。
“老師,麗娜打我。”
“老師,老師………”
于是,上課的時候,我的好同桌,好麗娜,手心都是紅紅的。
我竟覺得很滿足。
二年級,男生和女生一起坐。
我和她親戚的兒子同桌。
她說,多幫幫他。
同桌成績很差,而且,脾氣很大,我盡量表現出一個好學生應有的友好。
我的語文課本無故失蹤之后,戰爭全面爆發。
練習題是絕不肯跟他講的,誰越過桌子中間的三八線,就得挨打。
寧可繞很遠的距離,把寫有試卷答案的紙條傳給別人,也不愿傳給他。
三八線還是不小心被擦掉了。
于是,一個拿著文具盒,一個拿著書本,打了起來。
站在辦公室門口,陸老師說,你怎么這樣小氣?不能讓一下他嗎?于我,不能。
03
三年級
丟手絹,請你猜猜我是誰,老鷹捉小雞…………這些游戲已不玩。
大多數同學在樹下徘徊。
在松樹底下棋,念著“日照香廬生紫煙,李白來到燒鵝店。口水流下三千尺,一摸口袋沒有錢”。
在木棉樹下揀木棉花,用樹葉做小喇叭,幾個人合奏。
折了枯樹枝在操場上追著趕著,或者,買一張刮獎卡,從小賣部里拿回一個玩具。
總有很多新鮮的玩意,也就不常去辦公室了。
只把自己的煩惱寫在紙上,塞到她的抽屜里。她翻到了,就把我叫過去,所有難題,都有了想要的答案。
當我習慣陸老師的庇護,她卻要搬家了。
那一年,我上四年級,給她寫了一封長長的信。聽說,她看了信,只是落淚。
至今,我們多年未見,如果說,我有一絲半點像小糯米的媽媽的話,全都是因為她,甜甜的語調,眉眼帶笑的模樣,溫暖了我的整個童年。
現在的我,是曾經的她。